沈初一坐在沙发上交握着双手抬眼看着白世舟, 不然她为什么准许他进来?
“你不舒服吗?”白世舟对上她微微充血的眼睛,留意到她交握的指尖在轻微的发颤:“你又瞳颤了?”
白世舟没有犹豫地快步过去,在她眼前迅速脱下外套, 显露出异能体将她结结实实抱进了怀里,一点点释放信息素安抚。
沈初一靠在他细软绒毛的手臂里闭上眼, 闻着他特殊的信息素气味,接纳着他的信息素包裹、安抚她。
“怎么会又瞳颤了?”白世舟宽大的狼爪托着她的脑袋将更多的信息素释放, 这句话却是问一旁安嘉树的。
安嘉树被他浓烈的信息素熏的不自觉后退,看了一眼沈初一没有立刻回答,他不确定沈初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白世舟。
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黑色的袋子和一支老旧的录音笔。
在白世舟进来之前,沈初一刚刚将录音笔拿出来, 就感觉不妙地放下去立刻叫安嘉树坐过来,用信息素安抚她。
可是安嘉树的信息素太弱了,安抚效果远没有白世舟的快。
沈初一闭着眼脑子里不断回溯着刚才的闪回画面——她看到了一名脸色苍白的研究员在一片漆黑中, 将这支录音笔狠狠踩碎,又捡起来丢进了什么液体里。
如果她没有记错, 这名研究员就是录音笔的主人姜杉教授, 而录音笔的外壳被某种化学药剂腐蚀过。
居然是姜杉教授亲手损毁了自己的录音笔?是因为录音笔里记录了什么不能公开的东西?
可这支录音笔是出事后特警在姜杉教授的公文包里发现的,发现时就已损毁。
是谁又把损毁了的录音笔放回了姜杉的公文包里?是她自己吗?如果是她自己就更说不通了, 亲手毁掉又故意保存下来?
沈初一有太多疑问了,也更加确定这支录音笔里一定有什么重要信息。
她太想立刻读取所有信息, 但今天她控制章典消耗了太多精神力, 如果再强行读取信息一定会引发剧烈瞳颤。
她眼眶热得厉害, 也疼得很厉害,像是眼球要掉出来一样……
“你不能再使用异能里。”白世舟大概猜到她又使用了异能才会导致瞳颤:“再这样下去你会虹膜脱落。”
他吩咐安嘉树将医疗包拿过来,取出安抚瞳颤的针剂,解开沈初一的衬衫扣子, 在她的肩膀上注射了一支药剂。
她痛的微微屏住呼吸,脑袋抵在白世舟白绒绒的手臂缓声说:“没事,我现在好多了……”
所以她需要白世舟,她需要尽快的读取这支录音笔,最好的办法就是读取的同时白世舟为她提供信息素安抚。
可她要让白世舟知道这支录音笔的存在吗?要让白世舟知道她在做什么吗?
她可以向白世舟透露她的身世吗?
她能够信任白世舟吗?
她在做的事是“正义”的事对吗?虽然夹杂着她自保的目的,但也是为了将abnormal evolution实验的代价降到最低,白世舟没有理由不站在她这边不是吗?
可如果,她通过录音笔、通过一系列的调查发现她是控制或者销毁代号1的“唯一办法”,白世舟会不牺牲她来救其他人吗?
她没有办法确信。
所以她到底是什么也没说,等平复之后请安嘉树和白世舟一起离开了。
外面应该又下雨了。
她没有洗漱蜷在床上,听见窗户外淅淅沥沥的雨声。
漆黑的卧室里窗帘没有拉上,她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,潮湿的空气把她也变得很潮湿,这种感觉让她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,那个一天打几份工,疲惫到不想脱衣服洗漱就倒下睡觉的以前。
明明现在的房子很大,床很柔软,可她的感觉很糟糕。
因为她如今的一切秦荣可以轻而易举收回去,她的身世像是悬在她头顶的剑,让她不得安宁,不敢信任任何人。
她是杨熠的女儿,她不清楚自己和代号1到底有什么关系,她脑子里出现的“蓝色脉络”是不是代号1的异能体?
她要更快一步弄清自己的身世,和当年研究岛到底发生了什么,才能自保。
安抚瞳颤的针剂在发挥药效,她眼皮发沉,变得很困,整个身体都变得沉重无力,她抬不起手脱掉衬衫,就只吃力地解开了内衣,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。
她昏昏沉沉的陷在被子上,忽然有一点想曾经的章典。
想半夜煎鱼给她吃的章典,想会替她放好洗澡水、抱她进去、替她洗头发吹头发、收拾好每件衣服的章典……
想着想着,她又觉得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奴隶,像章典这样妥帖细心的奴隶,不一定要是他。
如果秦听还活着,他也会做这些。
这样想着,她又开始恨章典,他不该杀秦听,杀秦听是他做过最错误的选择,他应该为这个决定付出代价,感到后悔……
※
明亮的特殊监狱中,章典被全副武装的绑在束缚仓内。
束缚仓非常狭小,只能容纳一个人平躺,仓内只有一根管道提供氧气,一旦犯人试图挣扎,氧气就会自动停止,手、脚、脖颈上的束缚带也会同时产生高伏电压。
章典就那样平躺在笼子似的束缚仓内,双手双脚和脖颈被束缚带牢牢绑着,口鼻上压着氧气装置。
不同的是,他腮心的地方也被插入了监测仪,用来监测他的异能,防止他使用异能侵入系统,这令他非常的不舒服。
蓝色的液体和红色的血在微微渗出腮心,他的异能体也少见的安静,提取脊髓液和沈一的精神压制令它们受到了重创,它们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复。
太安静了。
章典不适应这样的安静,所以倍感孤独,那孤独感像蚂蚁一样啃食着他的身体,等脖子和脸颊开始又痛又痒时他才意识到,自己好像又发荨麻疹了。
他需要一些药,需要沈一。
他开始在脑子里回忆从前这个时间他和沈一在做什么?
回忆在边境小镇时,沈一半夜起身拿了药膏替他一遍一遍涂药。
回忆她骑着摩托车笑着大声和他说:“我们去海那边看看吧!”
回忆她在他们的房子里看电视、吃宵夜、光着脚踩在他背上和他说:“明天我们也吃这个炸酱面吧。”
他才意识到原来她们共同生活了这么久,原来他积攒了这么多关于沈一的回忆……
沈一会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吗?会想念他吗?她现在和谁在一起?开心吗?
这么多的回忆,比不上一个秦听吗?
如果她把秦听看得这么重,他更要杀了秦听。
他在这一刻体会到一种痛苦的感情,像爱又像恨,是想起她会痛苦,不想她会更痛苦,是他心里总在反复地怨恨:秦听比他重要、秦荣比他重要、白世舟也比他重要,甚至安嘉树、司康也比他重要……沈一的心从来没有偏向过他一点点。
他不后悔杀了秦听,他只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他。
他痛苦地闭上眼,听见脑子里微弱的异能声音在轻轻说:“想一一……”
※
第二天一大早,沈初一就看见站在院门外的白世舟。
还在下小雨,天刚蒙蒙亮,沈初一开门让他进来,看见他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了: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“十五分钟前。”白世舟说,其实他每隔半个小时就来看一次,看她醒了没有。
他把手里的保温杯和饭盒放下打开,“胡捷教授吩咐阿姨给你炖的药膳粥,你趁热喝一点。”
沈初一刚洗过澡,头发还是湿漉漉的,坐在餐桌前闻了闻:“好香啊。”
白世舟递了勺子给她,看她埋头喝粥,目光又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,想了想起身问:“你家里有吹风机吗?我帮你吹干头发好吗?”像是怕她介意,又说:“你别误会,我只是想让你舒服点。”解释完又觉得还不如不解释。
沈初一看了看他,却抬手指了客卧洗手间的方向说:“楼下客卧有一个,你进洗手间就能看到。”
她没有拒绝他。
白世舟心中雀跃得不可思议,“好。”他转身去客卧,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很快,她愿意接受他的弥补,他的示好。
他忽然觉得,狭隘的是他,沈一说原谅就是真的原谅,真的释怀了。
她肯让他接近她。
白世舟拿着吹风机感到轻松和快乐,他走回客厅语气都是轻快的:“是这个吗?”
客厅里的沈初一却在接电话,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。
“他发荨麻疹了?”沈初一皱眉看着碗里的粥,听特殊监狱的少校向她请示。
“是,看起来很严重,呼吸也有些吃力。”大校说:“沈副署长,要不要向秦首相请示,替代号1请医生?”
多好笑,那么强大的代号1,却总是会发荨麻疹。
是因为昨天她抽取异能脊髓液击溃了他吗?那为什么他不逃走呢?
他要想逃离特殊监狱,一定不难吧。
沈初一没有留意到白世舟来到她身边,和大校说:“不用请示秦首相,也不用管他。”
她挂断电话,黑发刚被白世舟托起来。
他按开吹风机,不太熟练地替她吹头发。
她却没有再喝粥,像是没胃口似地把保温杯重新盖起来说:“我有事要办,粥就留着回来好,不会浪费胡教授的好意。”
她也没有耐心等他吹干头发,起身上楼去换衣服。
白世舟只好将吹风机重新收好,将一罐罐粥放进她的冰箱里。